“记住那些已经存在的记忆，倾听住在那里的人们的声音。”
3月16日，第43届普利兹克奖公布了获奖名单，法国的建筑师组合Lacaton & Vassal赢得了奖项。 这个由建筑师 Anne Lacaton 和 Jean-Philippe Vassal 于1987年在巴黎成立的事务所，虽然在中国极少听到他们的名字，但这个从业30多年的建筑组合，是法国最具影响力的建筑团队之一。
比如他们2011年的项目La Tour Bois-le-Prêtre几乎拿下了法国所有能拿的奖，2019年他们的波尔多Grand Parc改造项目拿下了欧盟当代建筑奖密斯凡德罗奖。我们没听过他们的名字，很大程度的原因是，他们没建过那些普遍意义的“标志性建筑”，也就是那种造型新颖、造价昂贵、奇观类的建筑。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建筑不具有标志性、启发性。
Anne Lacaton和Jean-Philippe Vassal是上世纪70年代末在大学时认识的，和许多建筑合作组合一样。自1987年成立以来，他们已经在建筑方面赢得了声誉，因为他们擅长将理性与敏感、实用与愉悦结合在一起。他们在欧洲和西非已经完成了30多个项目，设计过很多住宅，改造过很多经济适用房，也设计过学校、剧院之类的公共建筑，从形式上来看，他们的建筑似乎是不酷的、无聊的、缺乏冒险精神的，尤其是和那些“明星建筑师”的建筑相比。但这是他们有意为之的，他们从内向外设计，专注于空间的目的和用途，认为建筑的形式是逻辑分析的结果，而不是一个被狂热追求的雕塑。
城市理论学家Pier Vittorio Aureli曾被问及，在当代，建筑师最激进的立场会是什么？他的回答是“do less, travel less, produce less”，这可不就应了密斯那句著名的“Less is More”吗？而 Lacaton & Vassal 用这句口号来形容也是最贴切的。1996年，波尔多市议会提出了城镇广场“美化”计划，Lacaton & Vassal 被委托重新设计和美化位于铁路调车站以南的一个名为Place Léon Aucoc的广场。这是一个三角形的小广场，边缘围绕着一圈树，点缀着几条长椅。广场周围的住宅，有着朴素但精心设计过的的外观。
“第一次去的时候，我们觉得这个广场已经很美了，因为它是真实的，不那么复杂。它拥有明显的、必要的、正确的美。在这里，人们似乎在多年形成的和谐安宁的气氛中感到自在。”两位年轻建筑师和居住在附近的居民交流了解情况，经过几个月的观察和研究后，给出了他们的建议。那就是，什么也不做，它很好，让它保持原样吧。“品质，魅力，生活存在。这个广场已经很美了”。在他们看来，维护好周边的植物就好了，别的做任何都是多余的，也就是说，不建，就已经是最理想的建造了。
好吧，我们必须承认，这个决定相当激进，这必须是要有超乎寻常的勇气和责任感才能做出的决定。毕竟，在这个没日没夜都在拼命建造的世界，没有什么比理性地选择不建更激进的了。那客户真的OK吗？难道不会去找别的建筑师来大刀阔斧一番吗？确实，客户的反应是“好吧，如果你们不做，那我们找别人好了”。他们回答说，“我们确实想做这个项目，但我们做这个项目的方式便是什么都不做”。经过三个月的讨论，客户也确信他们什么都不做其实已经做了一个很好的项目，“好吧，你们是对的”。
“人们对建筑师的工作有一种普遍的误解。到底建筑师是用金属、钢铁、混凝土、木材和玻璃建造东西，还是说建筑师是建造居住的空间、情境和场所？
我们认为后者这些才是建筑师真正的材料。
当我们看到密斯·凡德罗1951年的范斯沃斯住宅时，我们看到的并不是钢梁和楼板，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关于气候条件、不同程度的亲密关系、隐私程度、生活在绿色景观的条件，等等之间的关系的建筑。
建筑师不只是建造建筑，他们是与一个场地建立一种联系。”
Lacaton & Vassal 提醒我们，建筑师的工作不能被简化为建筑设计师的单一角色，建筑师有能力为居民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在法国，有一种趋势是拆除过时的战后住宅楼，为更新的住宅楼让路。Lacaton & Vassal 主张并赢得了至少翻修一座这样的建筑的机会。
“我们从不把存在视为问题。我们以积极的眼光看待，因为我们有机会利用现有的资源做更多的事情。我们去了那些建筑物可能被拆除的地方，我们遇到了一些人，一些家庭，即使房子的状况并不是最好的，但他们通常都反对拆迁，因为他们希望住在自己的社区里。”
“在一个地方住了10年，突然看到住在那里的朋友、邻居的房子消失了，这真是太暴力、太可怕了。所以我们选择把人们留在那里，从现有的房屋中生产出标准无法生产出同等质量的房屋，而只需要花一半的钱”。
La Tour Bois-le-Prêtre 建于60年代早期的巴黎环路沿线，这座16层的高层建筑包括96套公寓。建筑毫无表情，毫无特色，每个公寓都很小，几乎没有公共空间，而且尽管楼高，但建筑的小窗户似乎有意让居住者看不到巴黎的天际线。
但是 Lacaton & Vassal 只花了一天时间就让每间公寓奂然一新——人们早上出门去工作，回来后看到他们的公寓变大了。楼的外墙被拆除，换上了从地板到天花板的落地窗，还带上了一个冬季花园和阳台。没有人必须搬出去，花费的钱比拆除重建少，公寓被扩建，每户人家都有一个无障碍的视野。Lacaton & Vassal 所表达的，如果不是风格的话，那可以是一种建筑伦理——一种对设计的要求。
“有太多拆除的老旧建筑，它们仍然有生命力，并没有废弃。我们认为这太浪费材料了。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如果我们用新的眼光看待事物，就总能从现有的情况中获得一些积极的东西。”
“永远不要毁坏，永远不要砍树，永远不要拔掉一排花。记住那些已经存在的记忆，倾听住在那里的人们的声音。”
“建筑越来越依赖技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基于规则，我们试图避免所有这些。我们更喜欢使用非常简单的元素——空气、太阳——我们不需要花钱。”
以增加一层冬季花园和阳台的方式来进行翻新，同时更新楼内的电梯等基本设施，老建筑变新建筑，小公寓变成带花园的大房子，Lacaton & Vassal 以这种方式改造的还有比如波尔多Grand Parc的三个公寓楼。
原有的立面被剥离，公寓向阳光、空气和景色开放，居民可以自由地布置和使用额外的空间。530套公寓每一个都在大约12到16天内进行了翻新。
改造后的公寓拥有波尔多地区最广阔的视野，冬季花园有助于减少能源消耗。更根本的是，租金保持稳定，居民不需要搬迁。
通过使用简单的设计和基本的材料，他们挑战了慷慨的空间和有限的资金不相容的概念。
“在法语中， habiter 的意思是存在于某个地方的状态：空间就是它的用途。我们所有的项目都提出了空间的宽容性、使用的自由和挪用的可能性。”
“作为建筑师，人们在冬季花园中放置的东西是我们从未预料到的。但你必须有信心让居民们使用这种能力。我们总是对他们的创造力感到惊讶。”
2014年，经由Lacaton & Vassal第二次翻新后的“东京宫”开放，整个空间如同刚拆完一样，这可能是最“野”的美术馆了。
第一次翻新是在2001年，Lacaton & Vassal以马拉喀什的Djemaa el-Fna广场为灵感。“这是一个巨大的开放空间，一个活动不断变化和发展的公共空间。清晨，Djemaa el-Fna空无一人。一辆汽车将穿过广场，没有任何可见的标志，它将划定边界，其他空间的用户将遵循。小贩们来卖水果、工艺品；说书人和街头艺人紧随其后。一群观众聚集起来，随着人群的增加，汽车和摩托车改变了路线。我们引用了这个地方的感觉，它总是在移动，在变化，在这里一切都被容纳。这是马拉喀什人每天都会去的地方。它是开放的，但不是空的。”
“在Djemaa el-Fna几乎没有架构。它每天都在变化，这正是我们想在东京宫建立的自由组织。我们想把通常发生在户外公共空间的项目和活动的交叉带到室内。”
所以“东京宫”里有着最大程度的开放，几乎所有的隔墙都被拆掉，没有其他画廊典型的指定路线，游客可以自由地漫游和探索。“我们对人有很强的信心，我们坚信，如果给予人们创造的空间，人们是有能力创造的。如果里面的人感到舒适、快乐，有可能独处或看云，这就是创造建筑的时刻。”
第二次翻新后，画廊的面积从7000平方米增加到2.2万平方米。Lacaton & Vassal选择忠于他们最初的修复，一切都保持原始——物质的诚实。
因此，当他们破门而入一个未使用的地下室时，涉及破门而入过程的残余部分被直接暴露在外面，而不是用灰泥覆盖。
不受其他博物馆典型的洁净室式氛围的影响，建筑元素可以不受任何阻碍地老化。虽然地下室底层营造出一种近乎墓穴般的氛围，但上层则通过玻璃屋顶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Lacaton & Vassal 相信奢侈与金钱无关，而是超越预期的可能。
1996年，他们曾经被委托在好望角一个树木茂密的地方建造一座房子。通常情况下，树木会被砍伐，沙丘会被夷平——它们被视为建筑的障碍。但这个美丽的景点本身就让他们兴奋不已，所以他们选择把所有的树留在那里，让它们在房子里继续生长。
2009年，南特的建筑学院希望他们设计一个大约1万平方米的建筑，但最终他们提供了一座三倍大的建筑。学校的大部分都是完全向公众开放的，所以最后你可以看到，他们不仅有一个建筑学校，他们有一个开放的系统，一个社会混合的空间和潜在的动力，将学校置于南特中心。
Lacaton & Vassal 的项目在于他们对材料的选择，他们为决策带来的方法，以及他们在这个主题上产生的研究。
“对我们来说，这不是材料便宜或昂贵的问题。而材料是否有趣”。
1993年的 Latapie House 中他们首次应用温室技术。这是为一对带着两个孩子的夫妇设计的房子。街道一侧的一半覆盖着不透明的纤维水泥板，而花园一侧的另一半覆盖着透明的聚碳酸酯板，形成一个温室，用很少的预算就能得到更大的空间。东西立面的移动特性使住宅能够根据对光线、透明度、亲密性、保护和通风的需要和渴望，从最封闭的状态变为最开放的状态。
住宅背面朝东的可伸缩透明聚碳酸酯板允许自然光照亮整个内部，打开从起居室到厨房的公共空间，以控制气候通风。不但能节约能源，并且一年四季都能接触到自然。
在那里，他们一开始并没有试图寻找一种廉价的材料，而是选择完全符合他们意图的材料。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选择了透明聚碳酸酯板，因为它具有制作非常大的透明屋顶和墙壁的能力，很少的结构，因为它非常轻非常经济。
“我们的第一个客户（Latapie House）有时会问，如果把预算增加一倍，我们会做什么。很明显，我们并没有真正改变：我们要么把房子建得更大，要么干脆少花钱。所以问题不是为了花钱而花钱，而是找到所有元素的正确组合，同时保持我们的初衷。”
最终，我们会发现，Lacton & Vassal 的建筑具有一种有待发现的颠覆性品质，尽管与“明星建筑师”的光芒相比，它们可能显得简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令人眼花缭乱的眼睛恢复过来后，一种一直存在的感觉，一种对建筑目的的彻底重构，变得令人难忘。尤其是当疫情期间我们只能呆在家的时候，我们越加能感觉到更宽敞更自由更接近自然的居住环境是多么的重要，我们相信他们所说的：“好的建筑是开放的——对生活开放，对增强任何人的自由开放，任何人都可以做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它不应该是展示或强加的，但它必须是熟悉的、有用的和美丽的，有能力安静地支持将在其中发生的生活。”
良仓今日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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